愚叟

前些日子，一則大陸中央電視台新聞，報導花蓮的寶石商家，將一顆市價僅幾千元的「台灣貓眼」，以數十萬元之譜賣予不識貨的大陸觀光客。出生成長在花蓮又也曾是台灣玉的開採者的我而言，感覺顏面盡失。

時光倒流到民國50、60年代，我和家人在中央山脈開採「台灣玉」(又稱豐田玉)的種種又浮現眼前，三月底返鄉掃墓，和兄長們促膝長談回憶當年在山上開採台灣玉礦的種種，我們都拉回到了民國五、六十年代開採台灣玉的回憶，我們都親身見證了「豐田玉」的起落歷程，自然話匣一開就是沒完沒了…。

花蓮縣壽豐鄉的豐坪村老家正對面海拔約600公尺的中央山脈，日據時代是石棉礦的礦場，光復後由「中國石礦公司」接手開採，石棉礦是由山頂架設至山腳下的「流籠」運送下山，民國50年許，因為產量不足，沒有開採價值，因而停工荒廢。

當年開採石棉礦時，在鑿挖坑道中常會遇到一種綠色的岩石，因為質地極為堅硬，用鑿子很難鑿開，工人們若遇到數量少的綠石頭，就用炸葯將之炸碎，再用台車將它和著廢土運出坑道傾倒至河谷中，數量大的就只好繞道，那些綠石頭成了當時礦工們的最恨。

當年在台灣開採石棉礦的一位日本人，在返回日本時把那個綠色的硬石頭帶回日本，經測試後發現它的硬度達6度，且研磨後出現綠色的光澤，證明它是一種軟玉，遂於民國50年初返回花蓮探勘，消息一出，頓時造成了轟動，當年被丟棄在河谷中的硬石頭，一夕成了高價值的搶手貨，壽豐鄉的「豐田」、「溪口」、「壽豐」、「平和」、「志學」等附近村落居民，爭相上山撿拾「台灣玉石」，當年沒人要的硬石頭，頓時成了以公斤論價，成色較優的，一公斤可賣到幾佰元，中等成色的一公斤可賣到一、二百元，下等成色的一公斤也能賣到幾十元，讓許多人趨之若騖，更不時傳出某人一夜就賺到幾萬元(當時的一般工資一天約60元)。「台灣玉」之名便不逕而走，引來更多的「淘石者」。

當時在礦場附近的河谷中，每天都是處處人頭纘動，用各種工具拼命的挖掘，當年從礦坑中傾倒出來的「廢土」，部份較大膽的就偷偷的潛入中國石礦公司的舊礦坑中挖掘，甚致使用炸葯開炸，盜取了礦坑中大量的綠硬石頭。沒多久中國石礦公司就派人回到了礦區守護，宣示其所有權，並請警方不時派員至礦區察查，於是所有的盜玉者，開始化明為暗，晝潛夜出，利用黑夜潛入礦區繼續挖掘當年被丟棄的玉石，成了第一批名符其實的「山老鼠」，我的幾位兄長也是其中的一員。

當年中國石礦公司因為無力自行開採，於是就公布出租礦區供有意開採者開採，不用租金，條件是所有開採的「台灣玉」必需運到設於豐田車站附的公司倉庫集中公開標售，再由公司抽取總價的四成。

我們家也向公司申請承租礦區開採，當時是由四位兄長負責上山開採玉石，因為開採玉石必需開鑿礦坑，舖設鐵軌一步一步的以炸葯往裡開鑿；因為沒有經驗，對所謂「礦脈」沒有任何概念，只有盲目的挖掘，完全靠運氣，所以初期並沒有多少斬獲，經過約一年才開始對礦脈形成的脈絡有了認識，有了較明確的方向自尋礦脈，才開始有較大量的斬獲，當年父親幫惡性倒閉潛逃的姨父用田地做保，連帶負債數十萬，這在當年可是個天文數字哦，想靠種田償還簡值難如登天，所以我們家的房子、田地當年全都被農會查封甚而被拍賣，也因為參與了台灣玉的開採行列，有了較豐渥的收入，沒幾年就把被我姨父惡性倒閉的幾十萬債務給還清了。

民國65年我自桃園「空軍防砲司令部」調回花蓮「空軍防空學校」服務，每個假日幾乎都會騎著我的「野狼機車」上山參與開採，甚而平日五點鐘下班後也常趕到山上做夜班，只要開採到玉石，隨便撿一些被炸碎的小塊玉石，裝滿機車的置物箱，下了山拿到加工廠去就能賣到數千元，幾乎是我一個月的薪水了。

下圖：台灣玊的故鄉到了

下圖：從我家望出的中央山脈，礦場就在第一、二層山脈間

下圖：這塊台灣玉原石屬中等成色，當年一公斤約150元

下圖：斷面切割的原石

下圖：原石磨成風景石

下圖：這顆玫瑰石很珍貴

開採初期因為產業道路沒有開到礦區，開採到的礦石，都需用人工扛到公司的事務所，再用「流籠」運到山下，當年我們都還年輕，五兄弟個個身強體壯，另外又僱了二位退伍軍人，一塊三、四百公斤的玉石，六、七個用木桿合力搬抬，走過曲折上下起伏難走的小徑，抬到七、八百公尺外的事務所繳交標記，至於每顆數十公斤到一百三十公斤左右的玉石，都是一個用「揹板」揹到事務所去的，也不知道當年那來的「牛力」，在礦山上我們兄弟揹玉石的功力，在礦區中可是數一數二的，當年的確獲得了好多的讚賞，因為長期過度的負重，嚴重的損害了膝蓋，多年後我那些兄長們個個都得到了退化性關節炎，成了「跛腳」客，我因為上班的關係，沒有兄長們做得多，所以我的情況還算好，目前為止膝蓋並沒有什麼不適，這傷害膝蓋的事是我們當時始料未及的事，不過兄弟們談到當年的輝煌事蹟，也還樂不可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