魚頭思親
李忠和撰文
今年孩子們為我在淡水的「大腳印餐廳」設宴慶祝父親節，援往例邀請同住淡水的親家(女兒婆家)全家參加餐宴，正巧強颱「蘇迪勒」來襲取消了父親節餐聚，經商討後改在八月二十三日補過父親節餐會，二十三日是八月的第四個星期日，正好也是「祖父母節」，對具備父母與祖父母雙重身分的我們來說，在這天辦理家庭餐聚真是別具意義。
今年的「祖父母節」與「父親節」宴，一道新鮮可口的「青蒸石斑魚」，孩子們都知道，自小他們眼中的「爸爸」最喜歡吃魚頭，每次魚頭都是爸爸的專屬，所以還不待大家開動，就把整整一顆魚頭放在我的盛菜盤中，讓老爸獨自享用。
其實我吃魚頭是有典故的，在我結婚前我並不是個喜歡吃魚頭的人，四十年前我和內子結婚，時常會帶內子回娘家探視岳父母，岳父喜歡吃魚，所以岳母每頓飯都會燒一條魚，剛結婚和內子家人並不是那麼熟悉，吃飯時當然也不太敢挾菜吃，岳母總會幫我挾菜，並且叫我多吃魚，每次我都不好意思挾魚腹背上的肉，只敢意思意思地挾魚腮邊的小塊肉吃。一段時間後，大概是所謂「丈母娘看女婿，愈看愈有趣」之故吧？岳母一直有在注意我每次吃飯時，一整條魚就只吃魚頭上的皮肉，當下認定我一定很喜歡吃魚頭，此後只要在岳家作客，岳母燒好的魚一上桌，未待大家動筷，對我愛護有加的岳母，就開口說「忠和喜歡吃魚頭！來！」，隨即把一顆魚頭挾到我的碗中，就這樣我在岳家吃了超過三十年的魚頭，也許是所謂的「習慣成自然」吧！我真變成了喜歡吃魚頭的女婿、丈夫和爸爸，不管在哪吃飯，餐桌上魚頭就順理成章的成為我的「私菜」。
岳母出生北平貴族，有大家閨秀的天生麗質與貴氣，但沒有一點大小姐的嬌縱，生性開朗賢慧，和岳父結婚後，夫婿旋即成為她的生活中心與重心，毫無怨言地放下大小姐的身段，守在家中相夫教子，家務操持得妥妥當當的，讓身為職業軍人的岳父，一生南征北討沒有任何後顧之憂。
記得當年和內子在台北交往談戀愛，彼此情同意合，已達可談論婚嫁的階段，那個年代軍人的待遇非常微薄，而我又只是一個小小的空軍中尉，我們的戀情傳回內子高雄老家，岳父愛女心切，擔心他女兒嫁給這麼一位，官階低待遇微薄又無恆產的窮小子，準會跟著吃苦受累，堅持反對內子和我繼續交往，特別指派岳母由高雄北上，轉達父親的期待，說服內子放棄與我繼續交往。
女朋友的媽來台北探望女兒，我壓根也沒想到他老人家是銜命來拆散我們的，傻呼呼只想到愛人的媽媽難得來台北，身為晚輩的我當然要好好陪伴招待她老人家，給她老人家留下好的印像，熱心當個嚮導帶她遊賞台北多個著名景點，三天的相陪中，和準丈母娘互動良好且相談甚歡，就像已熟識了多年，一點都沒有陌生的感覺。三天後偕內子送準岳母搭火車返回高雄後，內子才告訴我她母親到台北來的目的，嚇得我是兩腿發軟，還好表現得很不錯，內子安慰我說她母親挺喜歡我的，回去會為我們向她父親請命，讓我們繼續交往，這也才讓我有機會與內子結成正果，結婚生子。
岳父、岳母倆老，一直都是一對人人稱羨鶼鰈情深的恩愛夫妻，民國78年岳父不幸因為車禍臥床而過世，兒女深怕岳母不能適應一個人獨居，紛紛要接她老人家同住，但岳母認為自己健康情況很好，可以自已照顧自己，不願麻煩兒女們，堅持選擇要守在與岳父共同生活幾十年，被稱之為竹籬笆內的眷村中，在那熟悉的地方，能天天和同甘苦共患難幾十年的老鄰居們續緣，共渡晚年，兒女們接受母親的選擇，大家只能儘量不定時返家探望老人家。
天性樂觀開朗，活力無窮，講話中氣十足的老岳母，共生了二男六女，一生克勤克儉，相夫教子，無怨無悔，很令我感動與敬佩，也許我和岳母特別有緣吧，四十年間我們親同母子，我也是岳母最喜歡的女婿。
每次帶內子回娘家探視時，老岳母總要燒條魚犒賞我們，而每次都不忘先把魚頭夾給她的愛婿，養成我這些年來不論身在何處，只要品嚐魚頭時，總會不由自主的想念起岳母大人，也常津津樂道的和親朋們分享這個溫馨的「魚頭故事」。
今年四月岳母大人以98歲的高齡安祥的過世，在岳父過世26年後駕鶴西去與她鍾愛一生的夫婿永遠廝守在一起，兒孫們都寄上無限的祝福，半子的我當然也會永遠懷念與感恩這位對我愛護有加的「慈愛丈母娘」，同時也會時時為岳父母禱告祝福，祈望他們在天國一樣過得甜蜜安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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